雨水撞击泥土，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水坑。
从公馆走出来的黄陌敲响了附近某位村民的房门，唐子明跟在他身后，白灵紧随主人。三个家伙的脚步扬起带水泥花。
“谁啊？”伴随着木门的嘎吱声，屋内探出一个中年胖妇女的头。
“请问你们还有多余的食物吗？我和我的同伴早已饥肠辘辘了……”看到胖妇女有些不情愿的表情，黄陌连忙从身上掏出几枚银币，补充一句，“我们会付钱。”
看到银币，胖妇女殷勤起来，她还看到了男人脖子上的银色牌子。人们常说冒险者有钱，今天还真是。“进来吧……正好我做了块鸽肉派……省得便宜我那不知好歹的丈夫。”
说罢，两个青年确实闻到从屋内飘散出来的香气，但胖妇女瞧见唐子明身后的野兽时，她惊愕地高呼，“狼！”
“很抱歉……吓着你了，这是我同伴的宠物……”雨水打湿了头发，顺着脸颊滴落在地。黄陌不自觉上前一步，将同伴的话语翻译一遍。
“给我滚出去！我决不允许野兽踏入我家一步……”胖妇女将半身入屋的两个男人轰了出去。
随后房门被粗暴关上，表达了妇女对与野兽为伍之人的坚决态度。
“因为我的错吗？刚才在公馆也是。”唐子明看着在自己脚边蹭着腿的白灵，雨水落在它的白毛上，很快便消失不见。
“错的是魔兽，你并没有错。”黄陌继续去敲下一家。
然而结果不禁相同，没人愿意接待他们……
浑身湿透，蹲坐在某个村民屋檐下的唐子明被雨水浸得睁不开眼，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每到饭点时，餐桌上随意出现的一些饭菜，有时候是一袋吃得舌头干涩的全麦吐司，有时候是胡乱做的几盘小菜，还有时候干脆就只有几张小面额纸币……
唐子明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浓厚的乌云，偶然会有几滴雨点落入他的眼睛，惹得他反射式闭上眼。待他再睁开时，仿佛看到祖父、祖母还在世时，一家人五口其乐融融的在餐桌上进食的场景。
四周亮起闪烁的烛光，唐子明感受到温暖。
或许是祖父母的离去，社会压力，还有不争气的儿子等等一系列的事压垮了父母的脊梁，使他们变成了别人也说不定呢。
白灵迈着缓慢的步子，来到唐子明的脸庞，它伸出舌头舔掉主人眼角的雨水。
“至少现在我还有你。”唐子明将白灵的狼头拥入怀中。
从公馆里面不断飞出一些桌椅，酒杯，或是被胖揍一顿的冒险者……
“或许我们可以等公馆里的人歇气了，由我去买几块面包……”黄陌也坐到唐子明的身旁，他的大剑铬得后背生疼。
“没事。”唐子明从下巴刷到额头，抹去脸上的雨水。他爽朗地笑笑，“你可以先吃点东西。我饿一会儿好了，不会死的。”
“其实我不饿，等会一起吃吧。”黄陌伸出手，放在唐子明手旁，“现在正是学习通用语的好机会。”
被动可不是个好状态，还是被男人主动。唐子明和黄陌握手。唐子明感觉他的右手很硬，像块石头似的，“你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？”
“很多年前了。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……什么都不懂，什么也不会，只知道一个劲地逃跑，叫喊。”黄陌直视前方，尽管那里只有一栋矮木屋，他像是看见了自己的过去，“那个时候自己唯一的优点是个子高，身体好……我遇到一个会说中文的男人，我以为他也是穿越者，我很信任他。
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，他只是会这门与中文相似的语言罢了。他骗了我，将我卖给一个酒馆老板，于是，我开始做起了酒倌……每日都是起早贪黑地工作，我没有工钱，毕竟我还是被买来的。”
唐子明仔细倾听着前辈的过去，他突然想起黄陌之前说的过的一句“你运气真好”，或许他是在感慨世界的不公吧。
湿冷的潮气涌上背脊，唐子明不禁打了个颤。
“工作没几月我便忍受不了而逃走。由于语言不通，没有可依靠的人，我在大城市里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。我偷窃物品卖钱，抢夺食物活命……侮辱和欺诈是每日生活的主旋律……当时，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，我想自己或许就是贵族口中‘肮脏的下等人’。直到我遇见一个好人，他是名商人……他给我食物和衣服，甚至出钱请人教我识字，让我改头换面。我很感激他，到现在都是如此，但他不在了……他在一单动物毛皮货运的途中丧生于魔兽之口……”
“嘿，你们两个！”一个老年人沙哑的呼声打断了黄陌的回忆。
那个老男人的额头至头顶空无一毛，短小如刺的黑白头发挂在两鬓，络腮上断续生出白胡，下巴上的胡子稠密如雪。
穿着藏蓝色粗旧毛衣的他用深邃的眼睛注视两位青年，“能请你们帮帮忙嘛？”他刚从载着麦子和干草的马车下来，车上披着一张牛皮。他身旁站着孙女。
“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。”黄陌拉起唐子明，走向那个老头。
两个青年帮助老头将车上的麦子、干草统统放到屋子一旁的小谷仓里。
“你是冒险者吧？”老头不能确定脖子带着狗牌就是冒险者。他看到白灵时，皱了皱眉。
“是的。”黄陌回应。
“平民的英雄。我愿尽绵薄之力款待为我们流血的冒险者……”老头微笑，转头看着那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孙女，“珊妮会做炖肉，家里还有一些黑面包。感谢你们……我还得去村长家，把马车还给他。你们先进屋避避雨吧。”
白灵蹿进屋里，游荡在唐子明面前。珊妮看了一眼白灵，那凶恶的狼脸令她不安，她静静守在煮着炖肉的铁锅旁。那狼的眼睛她在树林里见过，夜晚就像漂浮空中的磷火，而且还不止一双。
屋子不大，由木料搭建，房门修在墙角，一进屋子就能看见左手边，有着一排齐胸高度的木架子，上面放了一些木雕，几个接雨的小碗，还有随着落雨飞溅而摇曳的烛火。
屋子中央有一个方坑，干柴在坑中燃烧。火焰加热炖肉铁锅的同时，放射出火光来照亮有些昏暗的屋子。光影在墙上移来移去，像是不安分的大壁虎。窗户不过是一个缺口，当然现在有木板遮挡被风吹入的雨水。
桌子摆在火坑旁，表面覆盖一层白色粉末。桌上放置了一个由破布拼凑的玩具布熊，纽扣做眼睛，缝起来的线圈做鼻子，嘴巴。一个木盘子里装有几块黑面包。
屋顶有很多缝隙，雨水从顶部渗入，落到水坑或木碗里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。
“别害怕……白灵不会伤害你的，你可以当它是条狗。”瞧见女孩畏惧的模样，唐子明用刚学会的简单词汇说，他扭过头看着白灵的冰蓝眼睛，伸出手命令道：“白灵，你现在是一条狗，来握手。”
“遵命……”白灵立马变了个物种，它伸出爪子搭在主人的手掌上，还好它现在的个头不大，要是完全体，唐子明估计得用屁股去接爪了。
“很好，现在……”
主人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儿，白灵心领神会，躺下身子，在地上翻了个滚。
“噗。”珊妮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，她没有了方才的拘谨。
在木质地板上染了一身灰的白灵像是撒了黑麦粉的奶油。唐子明替它拍去身上的泥灰，并看着珊妮说：“瞧，它很乖的吧。”
“你们……全身都淋湿了。”珊妮断断续续地说，“来火堆旁边烘烘衣服吧。”
唐子明拿一个凳子坐到火堆旁。黄陌则是卸下背上的大剑，把它靠在墙边，也坐到火坑旁。
这时，珊妮的爷爷回来了。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子，脱下湿漉漉的毛衣扔在脚边的某个篮子里。
珊妮给爷爷递去一块毛巾。
老男人用毛巾将脸部，头顶都理了个遍。
“可以吃饭了。”爷爷戴上手套，其实就是几块卷在一起的破布，他将火堆上的铁锅取下架子，然后放在桌面上。
他把桌子上的布熊拿在手上，揭开锅子。浓郁的肉香夺锅而出，引得两位肚子空空的青年直泛酸水。
“这是珊妮父亲给他做的……”老爷爷把布熊递给一旁孙女，“他父亲现在响应领主的征召，参加了大公主对哥布林的讨伐战争……现在整个村子的青壮年都不在。”
保佑小女孩的父亲，唐子明在心里祈祷。
老头没有直接宣布就餐，他坐在凳子上，双手抱拳，闭上眼睛做祷告。雨势越来越大，落在屋顶的雨水拍打出急促的节奏。
唐子明理解这种行为，但面对极具诱惑的美食，他还是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。
“这是他们的信仰……很多信徒都会在就餐前赞颂他们的诸神。”黄陌凑到唐子明耳边，向他解释。
“我理解……”可是再不吃炖肉，就冷掉了。
终于，在老头念完祷告词，并往自己和孙女碗里倒上一些炖肉，唐子明礼貌地接过宾主手中的铁锅。他向给黄陌倒上一碗，最后才轮到自己。
白灵用头蹭蹭唐子明，露出一副“我也要吃”的表情。
唐子明放下铁锅，然后弯腰小声对白灵说：“这剩下的炖肉也不够你吃的……”
“我想吃……”白灵一只爪子搭在主人腿上。
“卖萌是可耻的，不负责任的行为……这雨天你能自己打猎嘛？”
“可以，如果主人允许……”
“我许可了……”
话刚说完，白灵像得到出门机会的小孩，火箭似的冲了出去。“这孩子，真是饿坏了。”唐子明嘟哝。
“敬冒险者。” 以肉汤代酒，老爷子大口大口连带炖肉一起将汤汁吞咽进肚，时不时发出叭叽声。
“敬冒险者……”黄陌撕开一块面包，蘸了肉汤吃。
“好吃吗？”珊妮向狼吞虎咽的唐子明问道。
严格来说，这炖肉味道很一般，这些肉有的大，有的小，有的硬得像石头，有的薄得像纸片，可以说很不好吃，虽然部分原因出在调味料上，但是这份炖肉洋溢的温暖让人有种身处家中的温馨，对此他给满分。
“很好吃哦。”看到珊妮期待的眼神，唐子明抄着一口有些蹩脚的通用语说道。
珊妮开心地笑起来，这次她露出漏风的牙齿，她正在换牙。
“另一位不是冒险者的孩子，我看你挺健壮的……我可以雇佣你帮我干农活，珊妮可抱不动干草捆。”老头看着唐子明，手里停下撕面包的动作，“不过我没法支付太多钱……”
“给多少都行。”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好，唐子明太需要一个避风港了。
“多劳多得，我向来喜欢公平……跟你说，我在家里藏了些孙女他爸挣的钱，那地方很隐蔽，就算藏上一个人也不会被发现。”
“炖肉真好吃，还有面包也是……”唐子明忍不住多吃了一些。
“哈哈哈……那就这么说定了，明早天晴就需要干活咯。”
“别看我样子很廋，其实我是穿衣显瘦型。”说着，唐子明挽起袖子，亮了亮自己的胳膊。
有了家，再去冒险也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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